「當我跳進去的時候,感覺自己被抹除了,我的大腦被我的思維從腦海中擠出,而我的自我則在記憶中被強烈地遺忘了。但當我氣喘吁吁地浮出水面時,把冰冷的空氣吸入肺部時,我又變成了另一個人一種新的、不確定的人。我們把水跟出生和重生聯繫在一起是有原因的:浸入水中是我們能忍受的最接近不存在的事情,我們成了游走於死亡邊緣的遊客」。 手機卡殼時,可關機重來。電腦速度慢到如蝸牛時,可重裝系統。 而當我們自身需要重置自我時,怎樣找到最快速的方法? 進入極限狀態,可能是最有效的方法之一了。這時候,有很多方法可以使勁作,如蹦極、跳傘、玩過山車等,當接近瀕死經驗時,人們大都能像重生一般,重新認識自己和這個世界,例如,重新給自己認為重要的事情排個序,等等。 在以影像作為主要創作媒介的藝術家中,Taryn Simon(泰倫·西蒙)是為數不多的備受世界矚目的之一。 她的創作以攝影、文字、平面設計為主,並涉及雕塑、影像、拼接、行為藝術等,而其每進行一個創作,都猶如在進行一篇文論的研究,以檔案分類和譜系分析的方法擴大探索的廣度和深度,最終盡最大的幅度呈現出全貌,以全新的敘事,來剖析當代的政治潮流, 探索當前不同制度下被忽略或壓制的各個方面。 作為一個類似符號學家、世界文化礦工和考古學家的 Taryn Simon,目前正在馬薩諸塞州當代藝術博物館(MASS MoCA)進行的作品《a cold hole(寒窟)》,是她在博物館的第一個大型裝置作品。這個將持續到3月底的項目,將博物館的某個展間佈置成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冰窟窿。 定期的表演者和預約參加的公眾,將會在隔著玻璃的眾目睽睽之下,穿著泳衣,走進一個佈置成冰天雪地的白晃晃的房間,來到房間中間挖出的方形洞窟前,跳下去……玻璃室外的觀眾們瞪著眼睛,等著他們喘著氣從冰窟中爬上來。 冰水浸泡在很多緯度偏高的地方和國家,大都作為一種宗教儀式般存在。如俄羅斯在東正教的傳統節日主顯節那天,教徒們會跳進挖呈十字形狀的冰窟窿里。俄羅斯總統普京便是戰鬥民族的代表,在特朗普就職總統當天,他沒有在電視機前觀看,而是跳進了冰窟窿里。日本神道教的寺廟,也常常在冬天舉行冰水浴儀式。 Taryn Simon 是第一個將這種挑戰和展示人類意志,象徵重生和淨化的行為,搬到博物館的人。 以實體行為探討抽象概念是 Taryn Simon 慣常的實踐方法。這將我們推入了一種極端的環境,讓我們思考自我重置等概念,而且,很難想象,有人會在博物館中,在眾人的期待下,會從寒冬邊緣退縮,這種境況雖然讓人抗拒,但也極具誘惑,它能激發一種英雄主義,因此,該行為藝術,或許也探討了權力、監視的來源與支撐。 美國作家 Alexandra Kleeman 被邀請到博物館體驗了一把,這位常在《紐約時報》、《衛報》、《名利場》、《Vogue》和《洛杉磯書評》上發表評論的作家,非常詳盡地寫了自己的體驗,非常精彩,找了她體驗文章中一些很有趣的細節分享如下: 走進洞的邊緣,停下來,慢慢地上下看了看,那是一張隨時要改變主意的人的影像。突然,在沒有任何預兆之下跳了起來,膝蓋貼近身體,然後掉了下去,人影消失於地面之中,似乎根本就沒有存在過影蹤。 但是在這個冰冷的洞里,只有一個空曠的黑色空間,人在黑暗中顛簸,就像電力或汽車相撞一樣,還發出奔騰的聲音,就像一群你不再稱之為自己的心的東西。在這個寒冷的洞里,冰冷的水給人一種置身某地而不是身在水這種物質中的感覺。冷水的感覺像水,但又不像你以前遇到過的水。在比寒冷還要冷的環境中,你無法分辨自己是重是輕,是被壓在死亡邊緣,還是一名在外太空航行的宇航員。 在我面前的那個寒冷的洞口是人類存在的對立面,是一個黑暗與失憶的隧道。當我跳進去的時候,感覺自己被抹除了,我的大腦被我的思維從腦海中擠出,而我的自我則在記憶中被強烈地遺忘了。但當我氣喘吁吁地浮出水面時,把冰冷的空氣吸入肺部時,我又變成了另一個人——一種新的、不確定的人。我們把水跟出生和重生聯繫在一起是有原因的:浸入水中是我們能忍受的最接近不存在的事情,我們成了游走於死亡邊緣的遊客。 幾個小時後,我手臂上的汗毛都竪起來,皮膚摸起來很涼。在潮濕的夏日陽光下,我渾身起著雞皮疙瘩,在高溫的車里發著抖,身體的周圍的空氣似乎涼爽了10度。當然,美國人總是渴望自我轉變、自我超越,不斷敦促自己成為不斷進步的人,朝著實現真正的自我更近一步—--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內心的某些目標發生了變化。我在水里的徹底孤獨處的肌肉記憶,我把手掌放在肩膀上,閉上眼,讓頭腦冷靜下來,我能感覺到它就像一顆沒有脈搏的心,一個冰冷的洞仍然在皮膚表面下的某個地方翻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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